救我,救我,救我

“蒙着眼睛走钢索,不小心就坠落。”

是很老的一首歌了,当年也并没有流行起来,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面传播过。男歌手压低了自己的声线,在节奏分明的伴奏里面一下一下地呼救,“有没有人救我,救我。”这首歌情绪拿捏跟感情渲染都十分到位,在男中音的所有唱片里面,算是完成度非常好的一首了。我当然是非常熟悉这首歌的,就熟悉到什么程度。

当我又一次坐在电影院里面看那个大战前抱着生病的女儿仓皇出逃的白脸军官姚哲,他看着女儿落水,他跟女儿被关入监狱,父女从监狱脱身又入敌手,父女跟人误入地雷阵,他开小火轮遇上猛塞燃料的疯子......望一望那张英俊的脸跟笔挺的身形,脑海中飘出来的就是这首歌的旋律,“可不可以救我,救我。”

这是一部战争题材的电影。

任何出色的电影故事都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娱乐观众,让观众的感情或者情绪产生激荡,使他们溶入电影情节中,和主角共同感受各种喜怒哀乐爱恶欲。

故事的开头,是一场大战即将到来前的战场。成吨的炸药到处开花,老炮手指一个打一个准,拙劣的新炮手永远找不准落点,误差差不多有中学生体育场跑道一圈那么长,好几百米。老炮手百般不情愿地在接受新任务的时候捎带上了新炮手,潜入天津城。

你以为这是一个单纯深入敌后,兵临城下,狙击手的成长故事?显然下一分钟出现的倒霉英俊男子告诉你不是这么简单的。美貌带娃的军装男子不是什么路人甲,导演非常体贴观众地一拉好几个正面特写来明白地告诉你这位一出现就被投入监狱的美男子的自我救亡之路非常重要。故事再转场,刚才还神气十足抓美男子入监狱的军统头子原来是个艺术爱好者,只爱丝竹不爱肉体,惜香怜玉到了被拙劣的业余女杀手刺杀也轻轻放过的程度。但是分明刚才他还一肚子坏水地算计要栽赃给美男子。

观众是非常令人讨厌的一群挑剔鬼,故事总是有戏剧性才能吸引到人。缺乏“机灵性”的主题,只顾说教的主题,不赋予故事戏剧性,也没有潜能使剧情发展为而强烈的斗争的故事是吸引不到群众的。战争题材的故事显然非常容易陷入这样一个困境。太普通性的主题不能刺激观众,而太偏激的主题,又引不起他们的共鸣。主题最适宜单纯,单一而纯粹,主体思想纯粹,就是要集中人物性格,剧情发展,最后解决都是为主体思想服务的,纯粹而集中,一气呵成,依路渐进,条理清晰,否则节外生枝,使人看得累极。

三条线叙事的电影,看起来有点累。还好很快三路人马聚齐了大歌厅,正式重新选择阵营,敌我诚然势不两立,但是临时联合队伍内部也并不平静,暗涌四起。想要带娃单刷去香港副本的姚哲非常勉强地被迫合作,随时随地找机会脱队单刷。然后带队小队长蔡兴福情绪不稳定,随机暴起,大吼一顿,就只有陈长庚埋在天津城底的炸药比他还烈了。倒霉的姚哲还真的是掉入了一个黑洞,谁能救他呢?

戏剧的核心是人物,电影是人生活的缩影,观众追求看到人性,人情,人欲,因为产生共鸣以及兴趣。为什么有“故事”发生呢?就因为有不同的性格,在特定的环境内发生了各种不同的关系,产生矛盾,发生斗争,成就戏剧性。故此,电影情节必须从人物性格里派生出来。                                                                                                     

《射雕英雄传》描写包惜弱柔弱性格,才产生悲剧的情节。《天龙八部》中乔峰刚毅不为色欲所动,始能产生被嫂陷害杀帮主情节。若作者写包惜弱赋予李萍的性格,全书情节马上改写;乔峰的性格变成田归农,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剧情流电影里面人物第一,但是只顾人物性格忽略了情节发展铺垫渲染,容易节奏失当,变成流水账。角色性格突出生动、鲜明活现非要好好安排情节不可,也得演员自己来努力。

良心是什么,能值几个钱?电影里面敲诈的同僚万三对姚哲提醒说“人可不能不讲良心。”发出了这样的回应。

但是姚哲显然是不能不讲良心的,良心是灵魂的声音,欲念是肉体的声音。

人的性格从长远的观察中看得清楚,也从危难困厄之中看得透彻。电影中人的性格,是从各种冲击、考验、试探中显露出来。从他的反应、言论、行为等地方,进一步认识。好几个地方,他都被良心左右做了不利于自己的选择。演员在这些地方特别容易失当。

电影表演具有瞬间性的特点,要求演员是善于创造瞬间的,而不是整体的情绪效果,电影演员的美学追求与运用镜头美学是相结合的。当钟汉良饰演的姚哲通过跟蛮横的军统头子,敲诈的同僚,突然袭击的解放军的几次不同的人接触,他都将情绪处理得平平淡淡,偶尔有一点激动又很快平静。可是在这种平淡之中,却使人相信他对女儿不顾一切的情绪效果。在这些场景的变换中,演员力求每个镜头就是人物情绪的过渡,就像现实生活人中的每一瞬每一秒。

电影表演也要求演员敏捷地表现人物的思维活动。当钟汉良饰演的姚哲被解放军拖离战场,心爱的女儿没有被顾得上,遗落在战场。在仓库里面他一方面说没有小兰他也不想活了,另外一方面还是渴望跟女儿去香港,与蔡兴福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演员是从心里面进入角色,具有角色的气质与内核。在激烈的争吵中,特别表现在演员缩短了内心冲动与外部表现之间的过程。就像一只猫,跳窗台的时候,它跳的愿望更跳的动作几乎是同步进行的。如果演员掌握角色的内心冲动与表现之间拉长了时间,表演延时,就出现了虚假,观众容易出戏。所以,经常说,聪明跟思维迅速是演员取得艺术成功的基本点。

良心是性格的骨架。

电影角色呈现出来那种生活实感,和高度心理属实的演技水平是角色的性格骨架,也是演员的良心。关于演员表演,坊间多有一种误会,演员必须要有强烈的力量感,用力量感来统帅整个表演,就是一定要幅度大到观众察觉到哭与笑,所谓演技炸裂。这个误会太大了。

我所能感受到感染力强的演员表演风格一直有一种特点,就动作细腻,变化频率快,交代清晰,逻辑性强,但是幅度小,呈现了一种“最大限度地向生活靠拢”的核心美学表演风格。更贴近生活的自然形态,表情,动作,说话都不超过生活中应有的尺度。

其实大家都一样,是规规矩矩的老百姓,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拿过枪,也没有杀过人。生活过得波澜不兴,眷念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小日子,遇到大难来临,第一反应是逃之夭夭,越远越好。银幕上姚哲的畏缩,踌躇,妥协和逃离,我都懂。就蔡兴福的那种激烈,随时随地都可能莫名燃烧起来的情绪令人生畏,下意识远离。他既能弄丢了自己儿子,一心去解放革命,也能突然革命关键时刻想起来弄丢的儿子来拳头打无辜人一顿,还能猛塞一顿燃料以后自己纵身跳下海河,连累众人跟他一起跳河。

到底得罪了什么,谁能救救姚哲。他本来是理想的丈夫跟父亲,对权力秩序变更毫无兴趣,置身于历史进程之外,最强烈的愿望是带着女儿去香港治病。但是真实而酷烈的历史进程把他卷入进来,就无法脱身,令他步入了磨难之中的困境。

但是细细一品,却是姚哲一路在救人,包括暴躁症患者蔡兴福。给解放军小分队提供了军火支持,开小火轮运输地下党撤退,找到关押守军家属监狱里面的暗门在大爆炸之前逃离,开电车带守军家属撤退到百货公司门口,一步步,推动历史进程,走向解放。

千变万化,惟意所适。

情性所至,妙不自得。

新炮手在一轮轮炸弹爆炸中终于准确地学会了核算角度落点,但是也准确地被大反派随随便便的一个坦克炮击中,从二楼挂掉。大反派怎么都打不死,最后的垂死挣扎打向好不容易正常镇定的蔡兴福一枪,连累了刚学会打枪不久的姚哲,他几乎下意识地为身边的“战友”挡了这颗要命的子弹。真的是命运的愚弄,握紧他的手,蔡兴福许下了会照顾他女儿的承诺。要到这个时候,拙劣的业余女杀手终于挺身而出打死了对她一往情深的反派boss。大部队终于攻下天津城,冲进来与小分队汇合。

天亮了,解放了。

但是作为观众的我,只觉得跟姚哲一样,好冷。就别人越热闹,越发显得冷。大概是演员之能动人,在于真切吧。就在那种情形之下,所有的炮声跟火光都变成了姚哲这个故事里面的为一道追光照亮的空荡空间,姚哲嘴边那一抹血痕成为了片子最后鲜花遍地锣鼓喧天的黑色衬底,令人加倍失落。如果这是历史延伸向现实的一瞬,那么现实是虽然角色在银幕上嘎然而止了,但是角色却拥有了令人动容的回味空间,好难脱离。

咳,谁能救救我,怎么从姚哲的故事里面走出来。

(ps:弹幕吐槽一下,美男子姚哲说我也很会唱歌,跳舞也不赖,远近闻名,钱卓群你也可以看在这个份上放我跟我女儿去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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